[转载]转载：翻译家的诗

孙琴安先生此文已刊于2014年9月10日《澳门日报》

翻譯家的詩

孫琴安

    五四以來，集寫詩與翻譯於一身的詩人有一些，如戴望舒、穆旦、馮至、卞之琳、徐志摩、聞一多、郭沫若、艾青、冰心等著名詩人幾乎都有譯著。就拿當代來說，張熾恆也是這樣的人物。他不僅翻譯了《布萊克詩集》、《埃斯庫羅斯悲劇全集》等許多經典文學名著，同時也是一位優秀詩人，最近新出版了詩集《甦醒與寧靜》，我深知此書的來龍去脈，讀後也有些話要說，故在此贅言幾句。

    該詩集所收的詩，皆為張熾恆一九八○年至二○一三年間的詩作，雖不滿百首，卻是從張熾恆大量詩作中遴選而出，又經他與詩人小偉的反覆推敲、再三切磋後最終定稿，故其中的詩作真可謂首首奇妙，篇篇精粹，風格不同，卻各有可取之處。如〈早出晚歸〉前半首寫早出，後半首寫晚歸；〈只有一條石頭街的小鎮〉寫遊子重返故里的感受，均淡而有味，耐人咀嚼。從他的〈陽光〉、〈泥土和陽光〉等詩來看，他對陽光的感受遠超出常人，也發揮到了極致︰〈陽光〉寫“浸透整個世界／映出萬物的陰影／無限安靜，只有你／穿透過去、現下和未來／以無限的模式同時存在／永存於世，永存於心”；而在〈泥土和陽光〉一詩中，他則寫出了陽光的奇譎、微妙與神祕的聲音。

    不僅如此，張熾恆對黑夜與月光的感受也非常人能及，在〈深夜〉、〈夜的風景〉、〈月光〉、〈夜的華麗詩章〉、〈冷夜〉、〈冬夜的愛〉等詩中，他把各種各樣的夜色與月光，以及對夜曾有過的各種感受，都表達得唯妙唯肖，淋漓盡致。而〈再也沒有這樣的傍晚〉一詩，內容雖是對黑夜來臨前黃昏景色的描寫，卻是他最好的詩篇之一，甚至可抵得上他所有描寫黑夜詩篇的總和︰“莊嚴的暮色徽执蟮兀唬h落的群峰沉默不言，／坦坦的湖面白光依依。／再也沒有這樣的傍晚，／每一分明暗都對我低語；／我的思想像閃閃的車輪，／緩緩地旋轉，帶我前去。”詩人以一種非常平實、毫不誇飾的語言，寫出了傍晚時刻的那種寧靜、美好與祥和，不僅使作者自身感到“端莊”、“純潔”、“福祉”，也使我這位讀者的思緒逐漸平靜與凝聚，永遠銘記並滯留在那一刻。此詩與鄭敏〈金色的稻束〉的寫法固然不同，意境也各不相同，卻可緊隨其後，似有媲美之處，二者都寫出了傍晚時份的美妙，都是描寫黃昏的傑作。至於他在一個多月後寫的〈初春的傍晚〉，除了寫出了傍晚的寧靜，整體上較前首遜色一些。

    李、杜千古齊名，李表現自我，天馬行空，充滿想像；杜針砭時政，反映民生， 一字一淚，各成尖峰。後元稹、白居易承傳杜甫詩風，強調對社會民生的反映，而至蘇軾、陸游，更是無施不可，即在今日，詩也呈多元狀態，詩人各行其道，各取所需，各自成詩，或專注自我與個性的抒發，或強調對時代與政治的反映，或注重日常生活的描寫……其實，在此之外，還有一些詩人，如里爾克，他的詩早已超出對社會生活的直觀抒寫和簡單反映，且在對於個人經歷和社會現實，廣泛認識和深刻思考的基礎上，已經超越了現實，高於社會，寫出了更具有思想深度和精神高度的詩。反觀和對照張熾恆《甦醒和寧靜》中的大量詩作，似乎也具備這些特點，寫出了更接近里爾克等偉大詩人的詩作。

    當然，作為一位優秀詩人，張熾恆的詩在藝術風格上也是比較多樣的。他並不刻意追求先鋒，而有些詩卻又得先鋒之妙。但從詩集裡大多數的詩來看，仍多在道統與先鋒之間。〈再也沒有這樣的傍晚〉、〈獻詩〉、〈城市 · 晨〉、〈陽光〉、〈生命只有一次〉等，都是他最好的詩篇。〈委任〉仿龐德詩風而作，卻能得其神髓，詩中有對不幸者和受壓迫者的同情與關愛，也有對驕橫者、諂媚者和偽善者的鄙夷與痛恨，但仍充滿着人類之愛，也是他最好的詩篇之一。他的詩時而遼闊大氣，時而神聖莊嚴，時而寧靜美好，時而沉寂可味，都能達到一種很高的境界。正如他的詩句所說︰“雪光上面的天穹如此深遠／每一顆星都溫柔而明亮”。

    張熾恆為人真眨瑢κ澜绾蜕岩环N敬畏，對人類和萬物有一種博愛，對藝術和美有一種追求。他的詩雖未展示紛繁的社會亂象，多寫季候和自然景物，卻有着他豐富的寄托和深層的思考，時時展現出一種博大的胸懷和宗教般的情感。這是其詩的特點之一，也是其詩常能打動人心的地方。至於他的詩集名稱的緣由，根據我的臆測︰“甦醒”意味着詩人對人生與世界的一種覺醒和認識，而“寧靜”意味着詩人對人生與境界的一種追求與嚮往。

    而且我也臆測︰張熾恆應該會引起詩壇的關注，《甦醒與寧靜》也必然會受到讀者的歡迎。因為這本書中所表達的情懷和信念，正是我們這個社會所缺少並且需要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