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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转载]我不分裂,我只是重情——李商隐的世界你不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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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就像《盗墓笔记》结局藏了个“十年之约”把稻米们吊在长白山一样,李商隐用《无题》设下很多谜团,搞得后世粉丝们绞尽脑汁也找不到破解的密码。

 其中最迷离恍惚、费人猜想,非《锦瑟》莫属了。嗯,其实不叫锦瑟,叫《无题》。锦瑟是大家加的题。

 如果问唐诗当中哪首诗堪称第一,这是没有答案的,但要问哪首诗最具唯美主义色彩, 必是这首《锦瑟》。

 

 对《锦瑟》,有N多解释。孟森考证为悼亡诗,苏雪林考证为李商隐纪念曾经爱过、又为他而死的宫嫔,钱钟书考证为论诗之作,各有各的道理。

 对苏雪林,说实话,我是恶其人的,感觉她太好强,做事写文章用劲用过了头,失了美感不说,还假。《绿天》里满纸谎言,通篇粉饰自己甜蜜的婚后生活。又睚眦必报,像泼妇一样大半生都在骂鲁迅。所以她的《李义山恋爱事迹考》八卦李商隐的风流韵事,我本能排斥,不信任。

 不管哪种解释,这首《锦瑟》从来没有人不觉得它美。

 折开来读美,合起来读还是美。

 梁启超也说了:“我理会不着,折开一句一句叫我解释,我连文义也解不出来,但我觉得它美,读起来令我精神得到一种新鲜的愉快。”

 梁大人这话说中大家心坎了。

 

 

 一首好诗是没有固定解释的,解释实则犯了“诗”的大忌。无人之境,贵在虚幻,不须坐实。所谓“心领神会,不可言说”也。牵强附会,生拉硬拽,反而煞风景。即使有根有据,也可能把原来的大境变小了。

 李义山的诗除了借古讽今的史诗,大都写隐晦的情感,写一种情绪,写一种生命的体验。情绪本是最飘忽不定的东西,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,太丰富太复杂,以至于到最后连是忧愁还是喜悦都不一定能分清楚。

 诗的美学意义,就是“情动于中,而形于言”。诗只能给你一种境境,是感悟,在若即若离中去感觉它们,留下完美的古典情感。

 什么叫无端,就是里尔克诗人的《严重时刻》:谁此刻在世界上某处哭,无端端在世界上哭,在哭着我……

 世界本就是无端端的,锦瑟五十弦也是无端端的。

 只有怅惘是真真切切的。

“禅客相逢唯弹指,此心能有几人知。”

 

 可以给李商隐归好几个派:西昆派,弹指派,朦胧派,虚无派……这是他独创的自成一体的派,与别人一概无涉。江湖上派系无处不在,王熙凤家里的奴才都要分“二爷这边”和“二奶奶这边”,它们就像外戚与宦官,阉党与东林……而“牛李党争”之派系最为为难李商隐。

 李商隐出身低微,九岁时父死,他带着父亲的棺木从浙江运回故乡河南。可河南并无他家的户口,也无可倚之亲,可以说从这天开始,他就开始飘泊,不再有故乡。守孝三年满,作为长子的他,为维持生计,就出去打工,干苦力活“佣书贩舂”,其间头悬梁锥刺股的事估计没少干过。

 17岁遇到了令狐楚,被赏识当幕府。这一遇不知是幸还是不幸。总之命运,将由这个人开始改变,也将因他而失意一生。考了十年进士勉强考上,娶了王茂元的女儿。王茂元是宰相李德裕一党,令狐楚是牛僧孺一党。李商隐啥党也不结,就处在夹缝之中,喘气也不顺。终身在幕府,把个小秘书当到死,空有一腔才情无由施展,甚至羞于言说,只能以曲笔隐约地流露出来。

 这种人生状态很残酷,有才也不能任性,无法翻白眼,不能发飙,不能和这个世界谈谈,和惆怅轻狂,极易得抑郁症。李商隐死后,当时诗人崔珏作《哭李商隐》说:“虚负凌云万丈才,一生襟抱未曾开。”

而大时代呢,他一生经历了六个皇帝,大唐气数已尽。杜甫是苦,可他好歹还经过“开元全盛日”,李商隐就像白头宫女一样闲坐说玄宗。他一生为那梦中的盛世奔波,走到此时才发现自己一直行在一个时代的尽头。

 李商隐的诗有三个来源,那就是“杜甫的句法,韩愈的文法,李贺的辞藻”(施蛰存语)。杜甫、李贺虽是天才,但又同是苦命人,李商隐与他们惺惺相惜,当然也是苦命人了。

 

 

 他似乎患上了强迫症,宁要断片而不是整体。他讲凤尾香罗,讲帐子,讲扇子,都是切断的。残烛。残花。残荷。夜雨。红色。泪。醉。胭脂。是他常用的词。他要把沧海、月明、珠与泪都打碎了,打碎了再重新组合。更多的时候美就美在只有他一个人,是客散酒醒的孤独感。好像繁华到了极盛,就要凋败,用“华丽”“幻灭”两种完全不相干的气质组合他的美学意象,练就了独门武技,这是无法批量生产推广市场的高精产品。

 最喜欢这首《暮秋独游曲江》:

 荷叶生时春恨生,荷叶枯时秋恨成。

 深知身在情长在,怅望江头江水声。

 李商隐的世界是情的世界,不要问他爱的到底是谁,可能是女道士、宫女,也可能是神女、仙女。总归不是真切,梦境一般,这个女子始终不会露出全貌,你只能看到她头上的花朵在颤动,或者她的一只手,她的裙脚,总是在她离去的时刻,你恍然感觉她刚才好像在这里,“远路应悲春晚”“一夜芙渠红泪多” 。

这是他喜欢的感情,神秘、飘忽、恍惚、迷离。这也是他与这个世界相处的独特方式。

他的诗写给醒着做梦的人看。

 

 

 要说到《夜雨寄北》了。

 我涉网开始就拿了它作名,一晃十多年了。开始是西窗剪烛,后来烛越剪越短,没了,只剩下西窗。

 巴蜀之地,夜雨如注,独守残灯,寂寂无赖。他开始喃喃自语:你问我什么时候归家,我也不知道啊。为何?秋雨当空,后面一句却来了电影蒙太奇手法,时空迅速转换:西窗之下,剪烛夜话,漫叙别情。

 别人是魂飞到家里去,他是预飞到归家后又回来,眼前景反作日后怀想,奇绝。

 这时空转换了几次?绕出去,又绕回来,仿佛一种深情,到了最后,都是缠绕的状态,昏黄迷离的状态。

 西窗下,一烛,总是要与那久别的人儿叙话。可人在哪?还是一个人看看夕阳吧,他说了“夕阳无限好”

 不讲话也好,像小津的电影一样“停格”,停在红楼隔雨,停在珠箔飘灯,停在昨夜星辰。

 看红成冷,看烛成泪,看炬成灰。

 

 

 从晚唐到清代,李商隐从诗歌到人品,一直都在主旋律之外,在“文以载道”的儒家正统思想看来,他不写治国安邦,内容诡异,私情太重,乱搞男女关系,乃艳情诗。

 毛爷爷倒好像喜欢。这个人真怪,自己有大堆小姑娘陪,却在全国搞禁欲主义。

 林黛玉不喜欢李义山就有些匪夷所思了,把红楼迷们愁坏了,她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呢?他们的性情与诗风是那样相近。李义山说:多少绿荷相倚恨,一时回首背西风。李义山说:莺啼如有泪,为湿最高花。李义山说:芳心向春尽,所得是沾衣。李义山说:一寸相思一寸灰。而黛玉的葬花词、秋窗风雨夕、桃花吟简直就是从义山词里化出来的,连“喜散不喜聚”也是那么相似。

 白居易对李商隐的诗文推崇备至,据传他曾说过:“我死得为尔子足矣。”他死后还是家人托李商隐写的墓志铭。

 770年杜甫的墓志铭是元稹写的;831年元稹的墓志铭是白居易写的;846年白居易的墓志铭是李商隐写的……

 李商隐的墓志铭是谁写的?

 谁能有此情?谁能为他诗?

 更隔蓬山一万重。

 我想,还是请西方的王尔德写吧,“在这动荡和纷乱的时代,在这纷争和绝望的可怕时刻,只有美的无忧的殿堂,可以使人忘却,使人欢乐。我们不去往美的殿堂还能去往何方呢?”

为抵达美的殿堂,他们逆流而上,像夜莺一样不惜用自己的胸膛顶住玫瑰的刺来歌唱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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