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傅惟慈先生翻译的《月亮与六便士》第一版,外国文学出版社出版时
封面上都没有先生的译名,定价只有0.80元,印量81500册)
我对傅先生的记忆,已经相隔很遥远了。那时候北京没有那么多车,也没有那么多形色匆匆的人,天空中还荡澈着清脆悠闲的鸽哨声。我骑着那辆凤凰牌自行车,到西城找四根柏胡同。记得那胡同是套在里面要经过曲儿拐弯的,而先生家的院门则是虚掩着的,他从不关门。推门进去是不大的院落,先生的嗓音总是洪亮而中气十足的。从胡同里走出来,马路边有柳泉居饭庄,北京八大居之一,鲁菜,我们在那里有过聚会。
是《月亮和六便士》带我走进这条胡同的。在《月亮和六便士》之前,傅先生其实已经翻译过大部头的《布登勃洛克一家》,翻译过格林的《问题的核心》,但《月亮和六便士》是真正让我们争相传诵的。现在回头看,吸引我们的还不是其艺术性,而是思特里克兰德这个传奇人物。在那个我们的心灵还未完全敞开的时代,思特里克兰德那种追求心灵自由的态度,像是一道强光,耀亮了我们还难分清自我意识为何物的内心。表面看,思特里克兰德是以艺术为生命的,为艺术可以抛弃一切,或者说把一切作为通向艺术所需的工具。再细想,艺术是其精神支柱,那么一切都又是为了自我的陶醉与满足了,一切都是自我的工具,比如女人。女人只是他情欲的需要,所以只是作为工具的使用,而爱情是付出,所以他就认为是一种疾病了。这样的人物自然是可怕的,但以艺术为前提,却有了一种令人崇拜的崇高。
这本书出版是1981年,可想而知它的意识在当时对我们的冲击力。
我喜欢傅先生的译文,是他所组织的叙述干净、不需修饰,每一句子都是那样平实,却又是那样严谨,挑不出一个多余的字。这样不注入自己喜好,不卖弄自己学识的译者,在译界其实是不多的。
与傅先生聊天,翻译则似乎是他不喜好的话题,或许因为这就是他的工作,或许因为翻译本身也有太多的艰辛,他因此宁愿说一些轻松的话题。他说过,要找到这个作家的一种语感,尽量准确地把原作的氛围准确地重现过来,经常需要反复斟酌。所以他似乎更喜欢聊音乐,甚至他院里的花草。八十年代初,组合式音响就是奢侈的拥有了。傅先生的音响是吸引我们之处,当时谭甫成是经常的听众。傅先生其实并没有多少原版磁带,他的磁带都是他当时在国外的儿子帮着翻录的。傅先生帮我翻录了整整十盘90分钟的TDK磁带,这十盘磁带曾成为我最早的珍藏。都是什么内容?当时不可能有版本的意识,现在记得清楚,最喜欢的是录在一盘上的斯梅塔那的弦乐四重奏《我的一生》和德沃夏克的《第十二号四重奏》,贝多芬的第十二号与第十六号弦乐四重奏录在一盘上,勃拉姆斯的第一与第四交响曲也录在一盘了,贝多芬与柴科夫斯基的交响曲好像都是没有的,巴赫也是没有的。
我在八十年代初开始迷上西方古典音乐,实在因为两个人的影响。一个就是傅先生,另一个是退休的曾驻日内瓦的俞大使。俞大使家里有满满一抽屉当时曾令我垂涎欲滴的原版磁带的。当时有一抽屉原声磁带就是多么了不起啊!
傅先生当时对我们这些求知的年轻人是关怀有加的,因为他极其平和,到了吃饭时就招呼大家一起吃,家里有好吃的都拿出来,他的家就成了我们可以随意进出的一个乐园。八十年代初,多少前辈都是这样的平易可亲,哺育了一个相对最好的时代呵。
相比毛姆,傅先生明显是更喜欢格林的,而格林的好处,我是后来才意识到的。八十年代初时,还没有清晰的属于自己的判断力。
傅先生留给我最深的记忆,就是他的随意平和,他们这一代人,都有过太多的坎坷,但傅先生似乎是最不把一切都放在心上的人,他因此而洒脱。他与我们在一起,一点都没有辈份的意识。现在感到后悔的是,九十年代后,似乎是走进另一个空间了,就再没去过四根柏胡同了,于是记忆也就变成那样的遥远。但傅先生仍然是八十年代很硬朗微笑着站在面前的样子,他也是会永远在那儿,在我一生里,都磨灭不掉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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